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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达尔文科研站
十一。鸟岛的沟壑
老实说,我对第一天的参观有点儿失落。我对达尔文的龟岛没有做攻略也如雷贯耳,想象中向导带着看野生的珍奇动物。在达尔文巨龟养殖场里看的当然也可以算是野生的,当然也珍奇。不过我主要感觉上课了。诚然自己知识储备也不够,除了马鞍背龟,我还真看不出来这些龟和大陆上动物园里的龟有什么不同。期待中,在科学史上这么重要的地点,总该有些什么特别出人意表的地方吧?
在珊瑚一号上晚餐后,胡安娜叫大家每晚集合在前舱,讲解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当听到第二天去鸟岛的时候。我的内心毫无波澜。所谓鸟岛我见过。当年我住德州的时候,第一次到加州玩,第一次看到一号公路沿线,海中突出的大块岩体上布满海鸥,空气中充满海豹海狮的暧鸣,心中还是十分震撼的。虽然远远在咆哮的巨浪后面,除了黑点大小的飞鸟看不到什么,只听说鸟岛都是很臭的鸟粪味道。后来在新西兰北岛,朋友开车带我们去看鸟岛,我就开始心想我见过,结果新西兰的鸟岛是在悬崖之下突出的一块平平的石头。游客栈道一直修到塘鹅聚集孵蛋的岩石上头的悬崖顶。从上往下看,十分逼近。塘鹅妈妈们最大化地合理分配地盘,密密麻麻地正在抱窝,像是布满了芝麻的烧饼。比加州的好看逼近太多了。所以这次我居然又大剌剌地觉得鸟岛我见过。
但达尔文的鸟岛那能一样吗?
胡安娜像大考前夜给大家复习考点的老师一样,提点重点道:“今天我们讲了为什么Galapagos群岛上的动物不怕人?”她环顾四周,等待我们回答。一对漂亮的年轻人忍不住压力,回答说:“因为他们比我们出现在地球上的时间早多了。”胡安娜再等了等看到大家都觉得这个答案很合理,终于说:“因为巨龟岛上的动物,包括鸟类没有天敌。在巨龟岛上食物链的最高点站着两个捕猎者,一个是Galapagos 鹰,体型比它的大陆亲戚小,另一个是两种猫头鹰。我们明天看鸟的时候一定不能打扰它们的生活习性。”
胡安娜的这番话,我听的时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觉得是很正常的环保注意事项。直到第二天到鸟岛才真正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安娜带队十年,经验丰富。详细告诉我们第二天早上上鸟岛是dry landing,可以穿登山鞋。用大电视屏幕给大家讲解鸟岛和未来三天的路线。抱歉道:“每艘船注册的可游览地点是按几年期在国家公园登记的。这个月刚好所有的船都到期了,全部都换了地点。所以跟之前发给大家的行程不一样。我们现在是这条路线。”我们其实什么都没研究,某人就选了个最便宜的行程包,所以无论到哪个岛对我们来讲都无所谓货不对版,其他人也都十分好说话。我略微思索了一下,刚刚换了岛,会不会胡安娜的讲解会有不熟练的地方,后来看到这完全是多虑了。
我撑着头疼,在烈日下走了一下午,在摇晃的小船上吃了饭,打起精神听了明天的行程安排,再也撑不住了。管胡安娜要了颗Advil 和着偏头痛药吃了下去。差不多晚上十点吧,还没等我洗漱完,小小游艇开始夜航,轰鸣的马达声中小船大幅度摇摆。我应声开始晕船,扶着墙壁上了床。你别说,夜航船的摇摆非常有节奏,躺在小小的单人床上好像摇篮一样,我闭上眼睛,放松身体随着船摇摆很快就被晃昏了过去/不是,很快进入了梦乡。我在陆地上的失眠症在晕船面前溃不成军。
早上6点45,房间里的广播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激荡。我在惊吓中醒来,还以为是前住户订的闹钟,按了半天闹钟,发现是无所遁形的船上起床广播,只得和圆子痛苦地起床。不知什么时候游艇早已放锚停泊,我发现我的偏头痛一扫而光!果然是高原反应!到海平面上就好了!
Barranco 是西语的沟壑的意思。珊瑚一号远远地停在遥望上岸处的水中央。我们穿上救生衣,全部坐进皮筏艇。由皮筏艇开到干登陆处。这一面的Genovesa岛全部是峭壁,一处深深的沟壑处修了一道窄窄的楼梯,有个名号叫做飞利浦王子阶梯。我们鱼贯爬了上去。
从这道沟里钻到悬崖上面,一片开阔的平地在我们面前展开。平地上一簇一簇地长满低矮的树丛,光裸的树干是灰白色的,树叶青翠欲滴。一人高的树梢上,大型的鸟就在我们身边,浑不在意忽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一群人类。到处都是体型硕大的鸟。鲣鸟天蓝色的眼圈和喙清晰可见,可惜脚丫是鲜红色的不是昨天我们买的蓝脚丫,军舰鸟鼓足了鲜红的气囊在谈恋爱,黑色的斑点在鲜红的气囊上好像夏天熟透的西瓜上的西瓜籽。不远处鸟在低空自由翱翔,寻找合适的落脚点。无需任何观察设备,或是敏锐的眼睛,它们就在我们面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神奇的地方。无端感觉像是闯入了侏罗纪公园的布景。
大家都站在上来的一小块空地上拿手机,相机使劲拍。胡安娜提醒我们“一定要在小路上走,因为Galapagos 岛上的鸟不怕人,Galapagos岛上的任何动物都不怕人。有时候它们甚至在小路上筑窝,游客一定要回避鸟类。保护Galapagos 的原生态。”难怪这些鸟全部神情自若地在游客近在咫尺的地上树梢上打瞌睡,求偶,孵蛋,起飞降落。胡安娜带着大家沿小路穿越低矮的树林。“这些树你们现在看一片茂盛,但是到了冬天全部落叶,只剩下灰色的树干,光秃秃的。Galapagos 是赤道线上唯一冬季不是常绿的地方。Galapagos 分两季,我们现在在暖季,温暖湿润雨水充足。每年的6月岛12月是巨龟岛的干旱季。从南极洲来的 Humboldt Current 沿着南美洲的西岸到巨龟群岛的南部,带来了东南季风。巨龟岛的气温下降,几乎没有雨水。”胡安娜指着矮树林,“这是Palo Santo 树。冬天的时候树叶全落,只余树干。”我估计同在赤道线上的厄瓜多尔大陆地区冬季就不落叶吧?所以对胡安娜来说冬季树叶落叶是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大事。昨天在来路上她就在镇上讲这些树冬天落叶。
“Palo Santo 树是厄瓜多尔的圣树。我们用它的树干燃烧的烟来驱邪,避蚊。是我们厄瓜多尔的神圣树木。”她接着说。我一下子就想起来10多年前,我们去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过周末,在宪法广场,周末的时候全是人。有多个老妇人身穿传统裙装,本地人上前给一点钱,她们受伤点燃一小捆小树枝,小树枝冒出巨大的烟雾。她们用挥动烟雾缭绕的小树枝在来人身体周围舞动,好像在做法。不知道是不是类似的木头。Palo Santo 是厄瓜多尔和秘鲁的本地树木。可能仅生长在中南美洲,中文名就简单粗暴地叫做秘鲁圣木,阐明产地和用途,估计是其他地区罕见的。
这就是我们从沟里钻出来第一眼看到的鸟岛的沟壑:这些矮树就是Palo Santo。下图是地上都是裸露的岩石,土壤并不多。
胡安娜完全没有老导游经常来的疲态,跟我们每个初来者一样兴奋,耐心给我们一一指点鸟的名字。相当多的鸟都相亲相爱地成双成对地挤在一起。鼓胀着鲜红色腮下大气囊的是军舰鸟。有气囊的是雄鸟,鼓起气囊是为了向雌鸟求偶。有些在天上飞的军舰鸟瘪下来的气囊像干瘪的气球一样耷拉着。胡安娜说:“军舰鸟吹起气囊,和放空气囊都需要半个小时。”那我想:还好军舰鸟能找到没有天敌的岛屿,否则好不容易吹起气囊相个亲,天敌来了,可飞不起来了呀。
红脚鲣鸟的脸和喙都是天蓝色,脚丫子带蹼,鲜红鲜红。十分美丽。Nazca booby 是全球热带都有的口罩鲣鸟masked booby的巨龟岛亲戚,但是比全球表兄弟masked booby体型要小得多。Nazca booby 只有小脸儿,翅膀和尾巴尖儿是深褐色的,全身其他地方雪白,看着很想让人,就是我,抱在怀里。很可惜没有见到昨天我们在礼品店里买的蓝脚鲣鸟的影子。
(btw,鲣鸟这个中文名字挺特殊的。跟鲣鱼共享一个名字。那我估计应该是亚州地区也有,特地查了一下,果然,褐鲣鸟,口罩鲣鸟和红脚鲣鸟分布在全球热带地区。维基上说美丽的蓝脚鲣鸟的生活范围北至加州沿海,我从来没见到过,估计加州沿海的鲣鸟都知道要躲人躲得远远的。)
Nazca booby: 鲣鸟一天中要花数个小时用唾液仔细梳理每一根羽毛,使得羽毛能够不沾水,方便捕鱼。青少年鲣鸟的羽毛颜色都是棕色的,成年后才换成白色的。
copy paste 二人组:
军舰鸟:右上是雌鸟,凶悍起来连木头杆子都不放过。
世界的参差:左上是还在求偶的雄军舰鸟。下面两张是已经成家的专心孵蛋的雄军舰鸟。右上仍然是雌鸟,看军舰鸟的钩子嘴。军舰鸟搭的窝看着很舒适。BBC 有个短片拍
加勒比海小岛红树林里的军舰鸟求偶。雄鸟要先选好筑巢的地点,雌鸟综合考虑各项指标,包括筑巢地点的各种条件。最后雄鸟筑巢的树枝都要互相强,十分强盗。
红脚鲣鸟:感觉用脚蹼抓树干也很辛苦啊。
上面的红脚鲣鸟毛绒绒的,感觉羽毛还没长好呢,这几张的就羽翼丰满了。
当然真正成年的红脚鲣鸟羽毛是白色的。仔细看羽毛上都泛着亮光。上面的褐色羽毛的都是未成年红脚鲣鸟。鲣鸟的幼年期非常长。大概,我猜的,反正鲣鸟都是在全球热带生活,也没有候鸟南飞北飞的时间压力,慢慢长呗。
也不能漏掉颜值没那么高的褐鲣鸟:
Genovesa 岛屿的这边叫做 El Barranco。顾名思义,地上都是纵横交错的沟壑。实际上就是火山岩并未来得及完全风化成为土壤。我们穿行在秘鲁圣木的矮树林间, 地上几乎没有土,只有一层断落的小树枝,秘鲁圣木就是在坚硬的火山岩上生长。这个生存条件可能还是蛮严苛的,目之所及只有秘鲁圣木这一种植物。还真有一只Nazca booby 大剌剌地站在小路中间,完全不避人。同团的人,人人手拿手机照相,拿相机的反而不多。团圆拿了我平时用的手机,在地上找到了几十碧绿色的大肉虫子。岛上连虫子都少见,这自然引起大家的围观。
上中是回程路上一只突然出现的Galapagos dove。巨龟岛的动物命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下图是远远抓到一只达尔文雀,边上的低着头的庞然大物是褐鲣鸟。
看手机里的全景照片时,我时常会觉得屏幕上有很多脏点,用手去擦。仔细看其实是当时满天的飞鸟:
团里唯一一对年轻伴侣静静落在队尾,蹲在路边地上跟矮树上一对紧紧依偎的军舰鸟合影。我主动请缨给他俩合影。小两口儿看上去就像是度蜜月的,女方是个白金色头发的美女,笑容甜美天真,露出洁白的齿贝,是那种能让人一眼从人群中看到的美人。她刚刚移民美国两年,后来有次吃饭,加拿大老夫妇的男方就直接了当对她说:“啊!你工作两年就结婚度蜜月,正好在职业上升期!刚刚磨合好啊。你老板肯定不高兴啊!”男方年貌相当,就是站在女方身边很配,但是单独站我也不会注意到他的美貌的程度。他留一脸络腮胡子,穿一条绣花的度假短裤。吃饭的时候介绍自己说他是卖游艇的。这两年疫情赚翻了,富人都自购游艇,在自家游艇上隔离度假。除我们之外,还有另外一家带娃旅行的。我们这些带娃旅行的家庭,就非常的散装,历历啦啦地各走各路。新婚小夫妻则形影不离。加拿大老夫妇也互相照应。
在天愿作比翼鸟,爱河中的小两口不出声地心有灵犀地一起蹲在紧紧依偎的军舰鸟前面合影。鸟岛的鸟的密度太高,树下地上还有一对紧紧依偎的Nazca鲣鸟。
Palo Santo 树林中的到处都是栖息的鸟,有它们点缀,树林都有了灵魂:
从秘鲁圣木林里出来,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火山岩上的沟壑纵横交错,低矮的地衣,和伏地植物一簇簇地铺开。我想,可能这些沟壑就是火山岩风化成土壤的开始吧。小孩眼睛好,圆子拿着我的手机,在脚下缝隙的阴影里找到一只鸟的骨骸。一丛单独的秘鲁圣木下一只鸟被剖开成两半,这边树下一半,另一边树下一半。棕红色的火山岩与青翠的植被一直延伸到墨兰的海水尽处,鸟群在天空上飞舞,如巨人漫天撒开的纸屑。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岛屿。有一只军舰鸟忽然对我们这行人发生的兴趣,想要啄下来。胡安娜特地指点我们看地上矮矮的lava cactus。正是昨天在达尔文科研站里30年代美国富翁带领的科考船画中的样子。岩浆仙人掌是世界上最矮的仙人掌。
出了秘鲁圣木林,景色一片苍茫。大概是火山岩还未来得及风化好,植被还没来得及长大。天空中密布飞鸟,但是地上却少见有鸟停留。
个别在裸露的地上做窝的军舰鸟显得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雌鸟看上他。左下是岩浆仙人掌,世界上最小的仙人掌。
追着我们一行人打的军舰鸟。这三张照片是不同人用不同设备照的。左上是军舰鸟追着某人揍的时候,他的仰视视角。看军舰鸟飞行中的剪刀尾巴。
站在开阔的火山岩地上。胡安娜在前面一队旅游团驻足停留的地方,让我们仔细观察沟壑:“幸运的话能够看到短耳猫头鹰。”胡安娜再次讲解道:“猫头鹰站在巨龟岛食物链的最顶端。”鲣鸟和军舰鸟捕猎回家,不提防,就会被隐身在沟壑阴影中的短耳猫头鹰吃掉。我非常震惊:“巨龟岛的猫头鹰在白天捕猎?!”胡安娜忙着用坚利的眼神寻找猫头鹰,只简短地回答:“巨龟岛上两种猫头鹰,短耳猫头鹰在白天捕食。”行。。。。好吧,反正已经站在食物链顶端了,白天晚上吃饭还不是任君选择。我们站成一排面向面前平平铺开的阡陌纵横的岩地,我的经验是我的眼神是找不到动物的。果然良久胡安娜忽然高兴地高呼:“在那里!”短耳猫头鹰只露了一下头,然后任胡安娜解释到底在哪里,反正我们其他人都没有看见。
之后,我们就原路返回。在秘鲁圣木林中,一只Galapagos morning dove,跳出来转了转。再上皮筏艇,所有人的心情都是雀跃的。团圆很快叫起来:皮筏艇下的海面里全是鱼,成群结队的小鱼一团一团地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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