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ul Krugman 卖书座谈会 (评Bernie和Andrew Yang)
Posted: 2020-02-05 15:37
昨晚跟家属去听了 Paul Krugman 的售书访谈(也是之前 Adam Rippon 和 Preet Bharara 的 book tour 的地方),因为他是家属的偶像,又买了他签名的书(签名太敷衍!)。
说实话我不太懂经济学,平时又不看他的纽时专栏,听得很不起劲,中途差点睡着。倒是在观众 Q&A 时提到了对于某两个民主党竞选者的评论让我支起耳朵。先是说起 Bernie Sanders,本来他想说的是主流舆论的乱用经济学名词,不管是什么社会福利政策都立刻被贴上社会主义的标签,其实人家执行社会福利政策的不是社会主义而是 social democratic 好吗?难怪有些美国政客觉得,好事儿都是社会主义,那我就自称社会主义好了。(众笑)所以 Bernie Sanders 喊得再响也并不是社会主义者嘛。
后来有观众提问对于 Andrew Yang 的政策纲领 UBI 的看法。他说 Andrew Yang 的理论看上很有道理,但是支撑理论的数据都是错的。例如,他说的技术革新(尤其是AI)带来生产效率飞跃,让大量劳动力失业,但实际上不是那回事,数据表明现在的 productivity 增长率是近些年最低水平。UBI 不会有显著效果(芬兰的数据就是 ambiguous),因为如果给很少的钱,不够失业者养活自己,就没什么用处;如果给的钱够养活自己,UBI 政策的成本就会极高,以至于无法维持。所以这不是有效或有实践意义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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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者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显然是经济学圈内人,提出的问题有些还挺学术的,绝不是普通媒体。在我昏睡之间听见她问了一个问题就把我惊醒了,她请 Krugman 谈谈他的文章里写的,I am now less interested in the "invisible hand" and more in the issue of power. 所谓“看不见的大手”就是亚当史密斯说的自由市场经济的力量,被芝加哥大学经济学派跪拜的 efficient market 原教旨主义信仰。作为一个 liberal and economist,Krugman 已经基本脱离了神圣自由市场论,成了无神论者。他说经济学里还是有很多人信仰市场的全能智慧,一次又一次被泡沫打脸的时候,坚称理论没有错,现实发生的事情不是真的(What was happening was not real.)(众笑)这是他所说的 zombie 理论之一。
Zombie 的意思就是,很多理论(例如给富人和大公司减税能够 trickle down 造福全社会,大家等着就好了)都早已被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和大量数据证伪了,但仍然死而不僵,在世界上游荡,吃人大脑。他提到 Card and Krueger 1993年发表的(自然)数据表明,提高最低工资对于就业状况没有直接影响,用现实中的证据推翻了经济学内部长期被奉为真理的理论。他说经济学用数学模型解释现象,纸面上很好看,能满足(学者的)美感和秩序感,可惜在现实面前被粉碎。但现实并不能阻止很多被证伪的理论以僵尸的形式阴魂不散,杀也杀不死。
说实话我听着就有种很不耐烦的感觉。这个思想非常开明的经济学家忽然发现了 power 在社会结构中的作用,才开始反思经济学理论的局限,以及与现实证据的矛盾和不符:哦,原来经济现象不是市场大手运作之下的净土真空,而是被经济之外的因素左右的动态,尤其是政治。多新鲜哪!他这还算好的呢,经济学内部正统仍然很保守,在精美炫目的数学模型之下,是 unspoken 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信念,存在即合理,一切经济上的现状,不管多不公平,都是上帝(即看不见的大手)的自然力量的结果,神圣不可侵犯,不可干预。It's so tiresome. 我要是想了解 how the world works 还不如去读 1177 BC 呢。
Krugman 说起经济学圈内普遍思想保守,举了个例子,说美国的经济学家总是要唱衰法国,因为法国是社会主义(其实是 social democrat),高福利又不爱生产的反面典型,所以总是喊着法国经济要完要完。谁谁前阵子自嘲道,我就说过法国经济要完,不过这话是1986年讲的!然后(Krugman)说法国经济其实还不错,目前工作年龄段(青壮年)人口的就业率比美国还要高一点点。
提问者问:传统的经济学里都是理论自上而下地解释具体现象,但现在越来越多的青年经济学家开始自下而上地搞研究,收集分析一小片数据,然后向上推导。你觉得呢?Krugman 哼哼两声说,要注意局部的规律不能代表总体的规律,在这个国家得到的结论很可能不能推广到那个国家。我心说,你前面已经说过了,大理论看上去形式完美却对不上现实,从小地方着手以求发现规律难道不是科学方法的常规?科学不是N年前就知道了 generalizability 推理要小心?至少医学上早就知道了。
这倒不是要批评 Krugman,实际上他已经算是经济学家里非常尊重客观事实和数据的了,但他讲的一些话让我很惊。当然我是经济学外行,很多印象一定不准确。总之,过去,我只是隐隐觉得macro经济学理论里有很多想当然耳的地方,尤其是前些年听说他们涉猎研究自闭症成因之类的医学领域,感觉他们对医学里已经建立多年的研究方法相当无知却自以为是。现在听起来好像这是一个整体的态度问题,经济学家不仅想当然耳,而且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态度问题,也就是说态度很不科学,同时又很傲慢,抱着经典理论不放,哪怕经典理论早已死亡腐烂。
经济学家手中确实有很多有用的研究和分析的工具,但是如果不赶紧集体摒弃这种反科学的态度,恐怕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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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ugman 业余喜欢听独立乐队的表演,自己搞了个 newsletter,每周都推荐喜欢的 indie band。他很得意地说起自己发现的一个小乐队,亚特兰大的,Blues 风。结果几年后她们还得了 Grammy ,说明自己眼光还是不错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