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租了moped 和 ATV 各一天。不出所料基本重现了笑嘻嘻的悲惨经历,被拖着进行了很多惊恐的四十五度角上下坡,一路看到的都是精力过剩的西方小男生光着膀子成群结队呼啸着上下,最后宁愿在旅馆看小说上网做按摩。朋友一个人畅快的飚 够了山路,回来发表了动物农场式的总结报告:两个轮子好,四个轮子坏。
这两周一来交通方式可谓多姿多彩,除了例行的飞机和出租车,重温卧铺火车和渡轮,还全新体验了tuk tuk, baht bus, moped, atv,牛车和大象。坐牛车的时候,我不停的惊叹难怪孔子周遊列國要花十四年,实在太慢--也太不舒服了。大象比牛车更慢,更不舒服,尤其是后面的象不停把鼻子拱到我们身后打喷要食儿。tuk tuk 最不愉快的是每次都得跟司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在曼谷还被迫中途拉去了三次珠宝店。baht bus 的司机永远不知道目的地,总是想尽快把人扔下就走。到龟岛已经玩的筋疲力竭,只想一头倒在沙滩上晒太阳喝椰子汁读小说做按摩。
第二天雨停了。度假酒店绿叶成荫,到处大大小小不知名香花吐露芬芳。天气湿热,地上的落花也不枯萎,依然香甜美丽。我捡起来别在发髻上,平时显得很二的事情,在这热带地方就顺理成章。酒店早餐在白色细软的沙滩边上,椰子树影摇曳,男男女女都晒成金色皮肤,脂粉不施,头发不做,穿着泳装和沙龙跑步,吃早饭,闲坐,散步,仿佛是最自然的事情。突然意识到,同样充斥游客,这里的人群显然比曼谷健康活泼养眼的多。尤其是没有中老年肥白loser和浓妆艳抹的泰国小娘组合,眼前清静不少。 哎,真是在曼谷看的怕了。因为同类美丽的热带小岛,在泰国十分常见。此处交通不方便,唯一长处是潜水胜地,一般游客就不太来,而潜水爱好者年轻健康而且嘻皮贫穷的居多,所以充斥了一种墨西哥春假+南加海边+嘻皮营的气氛。我们换上泳装,订下了后天的潜水,迫不及待跳进海里游泳,海水清而温暖,游够了出来沿着长长的沙滩漫步,走的渴了倦了就捡个沙滩上的酒吧坐下来喝椰子汁喝啤酒,晚上在旅馆的spa 做指甲做按摩,觉得已经是完美的海边假期了。
没想到潜水会这么好玩!在伦敦西部putney leisure centre 泳池上课的时候,一点乐趣也无,笨手笨脚无所适从,一贯游泳的姿势用不上,带着脚蹼笨拙的要命,完全无法控制身体。不知怎么的,一沉到温暖明亮清澈的海水里,突然就放松开窍了,肺部和气瓶相联自然的象一条鱼,用呼吸就能控制升降,脚蹼轻轻摆动就足够推动身体缓缓前进,看着呼出的气泡像珍珠般浮出海面,感觉神奇的不得了。然后,我跟着潜导,沿缆绳下降,低头突然发现,仿佛绿野仙踪里多萝西推开门,大片大片的珊瑚在脚下出现了。心里马上浮起了小时候反复读过的安徒生《海的女儿》的开头:
安徒生一定听过潜水人对海底的描述。在海的深处,水很蓝,就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很清,就像最明亮的玻璃。在那里生长着最奇异的树木和其他植物。它们的枝干和叶子都是非常的柔软,即使水只轻微地流动一下,它们也会摇动起来,看上去它们就像是活着的东西。不管是大鱼还是小鱼都在这些枝叶中间游来游去,就像是天空的飞鸟一样。
练习时焦虑的问题全部抛在脑后,轻轻把身体俯平,慢慢滑入这片遍布珊瑚而别名日本花园的潜区,失重带来飞翔的感觉,觉得自己象一只古怪丑陋的黑色大鸟轻飘飘滑翔进了五光十色的丛林。这里非常吵杂,可以听到自己响亮的呼吸声,头顶上传来的船马达声,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声音。但是它们又完全被摒弃到意识之外,脑子里只有空白背景上特号粗体字的噢啊惊叹。鱼!有些轻盈悠闲的挂在水里,有些优雅舒缓的摆动游弋,因为水的折射率和空气不同,看上去比实际要近要大。它们完全无视无视我们的存在。我们也不允许碰它们,只能心痒痒的按捺住伸手摸它们一把的冲动。如果有笑嘻嘻玩fishfarm 的功夫,一定马上可以认出十几种鱼来,现在只能瞪大眼睛想:鱼!鱼!鱼!潜导不停回身打手势告诉我们是什么鱼,但是十几分钟前在岸上匆匆看图片学的手势哪能记得住?我还天生脸盲,除了一对翩翩起舞的金色条纹蝴蝶鱼,什么也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不要紧!就好像多年前某英文老师说的,一回生二回熟,多看几次就认得了。之后的四天我潜了十次水,终于。。。认得了两三种每次都看见得鱼。。。勤能补拙!
给人归类有很多方法,有种很说明问题的方法,就是听他/她说起自己的爱好时是什么口气。有的人马上兴奋的大讲怎么好玩,怎么迷人,一回忆脑子就吧唧的切换到那种特别兴奋的状态里。有人会大讲各种困难和技术挑战,听众会觉得非常悲惨,死活不明白他们搞这个干吗。其实这人的意思是,那么多困难我还特爱玩,可见有多好玩。比如我见过人爱骑古董摩托车,津津乐道讲的全是车子怎么容易出毛病。问出了毛病怎么办,回答随身带着工具可以修。问修不好怎么办,回答就得推着去机师那里。机师离他家大概一里多点路,幸好是下坡。后来机师搬家了,变成上坡路。他受不了了,买了个新摩托车。听了半天我困惑的问:你为什么觉得骑摩托比开汽车爽。两个男生异口同声的回答:这区别就像骑马和马车,摩托车和你之间,没有东西,你就象坐在引擎上,可以感到路面的每一个细节。我心说:我才不要感受路面的每一个细节呢,谢天谢地这世界上有悬挂系统。这个念头在搭乘moped 和ATV 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回到我的心头。
同样的,关于潜水的安全问题。大家鼓动我学潜水的时候,说着说着就讲起他们出过的潜水事故来。然后某一个总会幡然醒悟,大喝一声:别说这些了,要把小K吓的不学了。其实我早就被吓到了,私下跟朋友商量说:能不能玩浅浮呢?朋友殷切的说:潜水比浅浮好玩多了!你会喜欢的!就象看三维电影没有看全景三维电影好玩!我勉强同意,保留了改玩浅浮的权力。第一回下水就上了瘾,之后每天都早上五点半起床去赶船。其实事后一想,十次潜水里出了三次小事故。两次是潜导跟我们失散了。另一次是氧气瓶背带松了。不过我也没怎么焦虑, 大概长年在高压焦虑的环境下,充分锻炼出了把焦虑都放在脑子背景里的镇定能力。潜水跟生活一样,不可能全在计划之内,出些小事故锻炼一下处理能力也好。
现在想起来,记得最清楚的是最后一次潜水。那是四天里能见度最好的一天早上,阳光明媚,能看到十米多远。下水前就看见大群trevally 在水面嬉戏,跳进水里有跳进一碗稠密鱼汤的感觉。这次十六米深处光线好的象三五米深处,看到了多种多样的鱼,凑近礁石底下看了德本跳舞虾和带大蓝点的stingray. 陆上生物需要的保护色,海底生物一般不太需要,所以经常颜色很鲜艳,只是各种颜色光在水里折射率不同,红光黄光先消失,平时看到的偏蓝偏紫。阳光一充分,色彩和斑纹就格外鲜艳跳跃。潜导保罗前几天已经跟我们潜过,比较熟悉,知道我们不太费气,足足玩了五十分钟才上浮,在离水面五米出做安全停留时,又看见了不远处一只海龟,于是我们三个追了过去,可巧海龟也不再往远处游了,改为上升,我们停了下来,悬浮在明亮的水中,瞧它优雅的划动四翼,各种大型鱼群在周围穿梭。中等距离外有一个颇大的水母,从下面看上去,阳光千丝万缕穿入水面,透明的水母缓缓一张一缩,许多半透明小鱼躲在水母伞里游弋,美的无法言语形容。那一瞬我屏住呼吸,时间停留。如果有人要问我潜水为什么好玩,我会说,因为舒缓,安静,失重,完全放松,当一个纯粹被动的观察者,五光十色的奇景流过眼前,我从来没有试过比这更接近禅在自然天人合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