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的加州(二更完)

[IF NOT]

加州这个地方离我十万八千里，搬家去的可能性也十分渺茫，但是你们老聊那里，搞的我隐约觉得自己和加州也有点什么关系似的。看到这篇巨长的加州报道时，我居然很关心的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虽然经常听你们抱怨加州赤字、公共服务差，我心目中代表加州依然是昂贵的三蕃，昂贵的Stanford, UC Berkley, Caltech，更加昂贵的好莱坞，和一大串geek们羡慕嫉妒恨的名字google, apple, facebook, twitter…啊那里的税务官一定数钱数的手疼吧，公共服务再差也应该比大多数州强。然后，我就看到了这些数字：

加州的credit rating是全美50个州里倒数第一，失业率全美第二，税收主要靠income tax，只有9.28%来自corporation tax。从1985年至今，大学funding在州支出中占的比例，从11%跌到5%，监狱从4%涨到10%，同意加州是best place to live的人从78% 跌到 39%。加州的中小学校更惨： no of students per teacher，50个州里最末一名，Spending per pupil 第47名。

根据这篇报道，加州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主要原因是粗暴的全民公决( propositions )。美国的建国理念是三权分立和制衡，各州都是代议制 (representatives)，就是公民选出职业政治家去立法，而加州从1978年开始，越来越多的propositions开始和议员立法竞争，终于把整个制度搞垮了。Propositions 是direct democracy 的最激进的形式，其它2种形式是referendums and recalls，这两种形式一般只是修改议员们立法的漏洞，最多不过废除某个议会立法，不能象Propositions那样无中生有的提出一个法案再实施。而加州的公民们可以直接立法，而且一旦Propositions通过的法案，议员们没有办法改动或废除，除非公民们主动再投一次，自己把自己否了。这样的制度使得“民意”一枝独大，没有制衡，成了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暴君。谁来保证少数人的利益不受侵犯？谁来保证有钱人不会操纵民意？谁来保证公民们理解他们投的法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报道里举了若干例子来说明公民常常投票伤害自己的利益，比如有个proposition叫rent control，是要求取消房租限制的，因为名字取得容易误解，结果54%本意是支持此法案的人投了no，法案就没通过。还有无数增加支出减少税收的法案——增加公共服务和减税谁不支持？但是投票的人可不管钱从哪儿来，加州能不破产吗！还有很多其它法案，长期的影响更错综复杂，不是职业研究政治的人根本不可能明白，就更别提了。special interest group再大把花钱操纵民意，收集签名再卖给不同法案成了加州的一个职业，一个签名卖1、2毛钱，签的人根本不知道是卖给了哪个法案。

这两天快被Bank of America气疯了，同一个问题，每个客服都给一个不同的答案，问了4个人居然得到了4个答案，花了几个小时还是getting nowhere，这个call center 是谁管的！

接着说加州：报道里举了若干个导致严重后果的法案，看了以后我就觉得，法律这件事情，真是需要深思熟虑，需要专业人士的参与。否则蝴蝶随便拍拍翅膀，沧海就在几年后变成了桑田。

比如，70年代的时候南加州的房价飞涨，房产税自然也就跟着涨，屋主们的愤怒由星星之火开始燎原，于是一个叫Howard Jarvis的人登高一呼，提出了proposition 13 : cut the property-tax rate from an average of 2.6% to 1% and capped the increase in assessed values to at most 2% a year. 虽然很多专业人士反对，但是人民群众起义的热情是谁也抵挡不住的，就通过了。加州各级政府的收入一下子少了一半，当然就只好节流 ——公园关了，医疗养老金没了，学校解雇老师，减少各种programs and classes。但是这样不是长远之计呀，州政府当时有预算盈余，就决定支援底下的各级政府，然后一年年下来就成了个制度，各级政府失去了财政独立，收钱做不了主，花起钱来也不负责任。proposition 13的支持者们本来以为是在削弱政府权力，结果反而造成了加州独一无二的大政府。
proposition 13中政客们的表现也很可圈可点，当时的州长Brown（也是现在的新州长）本来是反对这个法案的，但是法案通过以后他180度大转弯，认真贯彻执行，向人民群众大表忠心，和Howard Jarvis更是成了好哥们儿，遂连任。Howard Jarvis一战成名，给所有想立个自己喜欢的法案又说不动议会的人们指引了明路。从此，teachers’ union, prison guards’ union, Christians, Insurers…各路豪杰在加州大展拳脚，proposition风起云涌。大家有事也不用找议会了，直接找签名中介，出钱买了再公投就是了。可怜的加州议会就越缩越小，一个加州议员代表的选民数量是纽约的3倍，人越少就越做不了事，然后就越没人来找做事。加州出了各种问题，人民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proposition的问题，当然骂议会。公投和议会竞争，把议会挤兑到了崩溃边缘。

其实，加州direct democracy这个制度的产生过程，最能说明法案如何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了。1861成立的南太平洋铁路公司象个黑社会，买通了议会市长法官等一切权贵，左右两党都在它的钱包里，一小撮愤怒的包青天们在积极寻找救国救民的道路。然后，其中一个人去瑞士旅行了一趟，发现瑞士的制度中有个direct democracy部分，于是，1903年在LA开始，这个制度进口到了加州。在瑞士，direct democracy从14世纪就开始了，有深厚的文化基础，后来又给自己设计了种种限制，生存目的只是防止主流制度出轨。但是在加州，direct democracy从出生就是针对官商勾结的代议体制的，凝聚着阶级仇恨的宝剑自然要磨得削铁如泥，怎么能自己往上套鞘呢。所以，加州的direct democracy忽略referendums and recalls，直扑proposition，proposition 可以直接和议会立的法针锋相对，而且一旦proposition通过议会就无法改变它，明明白白就是要和议会唱对台戏。

随着时间的流逝，南太平洋铁路公司已经灰飞烟灭，加州的proposition制度却成了各个利益集团手中的刀，和设计者意图全然相反，把大家全带上了破产的路。

我读了这篇报道，除了好奇以外，其实还有些感慨。 “x国是否应该实行民______主”是多少年来的热门话题，尤其是腐败越来越厉害，好不容易上升的生活水平眼看着又要掉回去的时候，大家就花样翻新的骂xx，比如韩寒。反对派一开口又是老调重弹，稳定如何重要，苏_____联、台_____湾前车之鉴，之类之类。好多年了好像正反双方就在老圈子里打转。什么时候有人不再纠缠名词，研究一下民______主分多少种形式，具体实践中都有什么不同，怎样和国家的文化传统国民素质结合起来，等等等等呢？

[笑嘻嘻]

继续继续。

[dropby]

说起这个，我住的BC省最近就有一个公投损害自己利益的例子。话说加拿大很多省的销售税是由联邦税和省税组成的，税法非常复杂。还有一些省是综合税，就是收税时不分，只有一个统一税率，最后再由联邦和省分帐。总之秉承不懂的事情相信专业人士的观点，我相信这个新税法是对经济发展有好处的。和BC省同时进行税法改革的还有安省。安省非常顺利地就改完了。

但是呢，BC省的税法改革因为是由本来就民怨很大的执政党在没有充分沟通和宣传的情况下依靠多数党地位强制进行的，再加上新税制下很多以前只需要交联邦税的现在要交新的统一税。比如去饭馆吃饭，以前是5%的税，现在要交12%，当然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不高兴。

然后呢，省的立法要被推翻其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要在一定的时间限制内每个选区都收集到足够的签名支持进行公投，然后再公投决定是否要推翻。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改回旧税制无论如何都是非常不划算的一件事。改税制本身是非常花钱的事情，联邦政府为了支持省里改税制，支援了一大笔钱，现在这笔钱必须还回去。前面改税制的钱都白花了。又得再花一大笔钱改回原来的税制。但是公投的结果是微弱优势要改回旧税制。除了很多人只看眼前利益不愿意多花钱上饭馆以外，以下几个因素起了很大作用：对执政党一意孤行的反感，新税制执行前没有充分的宣传和公投前仍然没有充分有效的沟通和宣传，和加州同出一辙的选票设计的不合理以至于大概不少人投的是和自己意思相反的票。

另外我还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就是公投的时候貌似观点正确的一方都假设真理会胜利不爱做宣传，BC的税制公投如此，加州的同性恋婚姻权利公投也如此。

[笑嘻嘻]

催一下，后来呢？

[IF NOT]

抱歉这两天非常忙，明天一定写。

[IF NOT]

更了。

[笑嘻嘻]

这事儿我一直闹不明白，为什么说议员少了，没有权力（做事）了就不好呢？虽然我知道议员原本就是政府工作人员。

[qinger]

Prop13是非常不合理，虽然我是home owner, 如果废除这条法案我举双手赞成。
不过加州有这么多大公司，为什么从公司收的税不多呢？

[IF NOT]

是啊我也很吃惊，后浪拍前浪的科技新贵们怎么不交税啊，是不是都把公司注册到某岛国了？
选民越多，提出的议题就越多，议员要拉的关系也越多，事情就越多吧？我毫无现实知识的推理说。你们都住在加州，认识自己的代表是谁么？

[豪情]

我知道华州的.
加州的么, 我看过STEVE JOBS到市议会听证会的录像, 议员的水平惨不忍睹, 被暴君玩于股掌之上. 所以就不要提什么对大企业收税的话题了.

[Judy]

大公司的税是收不高的，有各种办法帮助减税呢。公司都是宁愿雇$600美金一小时的税务律师税务顾问来设置各种复杂的公司结构来避税，也不愿意缴税的。

[xixin]

求原报道链接。

[tiffany]

话说我从沙漠回来，就理解其实加州很大，海岸城市跟沙漠居民根本两个世界

[IF NOT]

这篇是2011 april 23rd那期的封面故事，online economist好像是免费给看若干篇，然后就得交钱了。我已经进不去了，如果你从未用过你的quota，就狗一下 economist好了。

[xixin]

这篇是2011 april 23rd那期的封面故事，online economist好像是免费给看若干篇，然后就得交钱了。我已经进不去了，如果你从未用过你的quota，就狗一下 economist好了。

多谢，找到了。

[IF NOT]

哦，对了，有一期的后续报道里说加州终于要改这个proposition了，有一项已经通过的措施是加个类似screening committee的委员会，负责审批和修改proposition，他们通过了的才能拿来投票。你们加州居民听说了吗？

[笑嘻嘻]

弱弱地回答：没。。。最近没怎么看新闻。。。

[IF NOT]

另外，我对豪情等加州妈妈们深表同情，原来我老觉得一堆一流大学围着的地方中小学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现在看到数字真是吓一跳啊。

[Jun]

“国民素质”是最靠不住（或者说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文化传统”倒是很重要，不过基本上都是人力无法左右的自然现象和偶然因素。总之现在人口这么多，别指望有一股两股力量能高瞻远瞩扭转乾坤，冰火之歌教育我们，想办什么事儿就一定办不成。得等冬天肆虐了半天，大家都饿得奄奄一息吃够苦头了，才有春天的转机。人类不就是 adaptation 一把板斧么？什么 prevention 之类的没市场。

[IF NOT]

我指的国民素质，不是说素质低的就不配发言什么的，那种说法根本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现代版本。是觉得制度是要考虑到公民的理解程度，比如要人家投票的话，法案得写得人家能看懂，或者有能看懂的人教一下，或者把个关...不管哪种办法，总之应该比较实际，不是为了博个民主的好名声而生搬硬套。
另外我其实很怕这个“大家都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来的不是春天，而是一个酷暑。

[Jun]

是觉得制度是要考虑到公民的理解程度，比如要人家投票的话，法案得写得人家能看懂，或者有能看懂的人教一下，或者把个关...不管哪种办法，总之应该比较实际，

想象下，如果我想设立条新法案，需要大多数人支持，但是未必能说服大家。如果把法案打扮得花枝招展，人见人爱，谎话连篇，包了糖衣的炮弹，就能骗大家支持而变成法律；如果实话实说，那就别想了。你说我会选择哪条路？

好吧，就算我这人特正直，特诚实，不撒谎，而且我提出的法案是帮大多数人谋福利，大家没理由不支持，应该没问题了吧？但大多数人的福利等于少数人的损失，这些少数人肯定要出来击败我。如果这些人实话实说，肯定没效果；但是如果少数人上来胡扯骗人或者用下三滥手段或者买选票签名，就能说服多数人违背自己的利益反对我，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在一个胡说八道有市场的人文环境里，最成功的是胡说八道的人，因为骗人能力不够的都被淘汰了。世界上没有什么政策是造福每个人的，有人得利便有人吃亏，哪怕得利与吃亏都是精神上的信念上的（例如同性恋结婚、堕胎这种事只对当事人有好处，对反对者却毫无具体损失）。所以必然有斗争冲突。冲突中越是不择手段的一方胜面越大，历史不是已经证明了么？

搞不搞民_____主其实是另一个讨论范畴。一撮人说了算，当你的利益跟他们的利益产生矛盾的时候，你觉得他们会跟你商量么？会牺牲自己照顾你的利益么？连说谎骗骗大家的必要都没有，大家当然很不爽。美国人民就很爽，因为总是被人骗着哄着的。

[tiffany]

demo 发疯 （cracy）都是关键词了么？

[Jun]

不是23年前就是禁词儿了么？

[tiffany]

我木知木觉的表示不清楚

[Jun]

想了解美国政治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而不是书本上冠冕堂皇的理论，最好最有趣也最真实的课堂其实是 Stephen Colbert 的假新闻节目 The Colbert Report。本来 Colbert 模仿模仿 O'Reilly, Glen Beck 这些右翼媒体煽动节目主持人而已，现在他“真的”参与南卡州的竞选及相关法律手续，在电视上提供看似搞笑的追踪报道，本质上揭露竞选过程和规则中的各种黑幕和腐败。没有别人比他讲得更清楚了，即使是大学里教的 political science 课堂也教不出这么真实而深刻的内容，只有吃喝拉撒全在政治里面混且靠这个吃饭的职业政治人员（在电视上抛头露面的政客只是极少一部分，周边人员极其庞大而且权力很大）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上几个月的 Colbert Report 和 Daily Show With Jon Stewart，就能真正了解美国政治的本质，读书读报反而不能。就好象中国的政经运作跟社会主义理论只有名字上的联系，美国的政经运作跟旗帜上写的那些词儿（民___主选举，自由竞争，市场经济）也只是字面上的关系。

节目的视频可以在下面网站上看到，但只有美国境内的IP可以。
http://www.colbertnation.com/

[Knowing]

colbert -> Jon Stewart super pac money transfer 这个段子太搞笑了！
http://www.colbertnation.com/the-colber ... on-stewart

[IF NOT]

果然有人站出来拿加州民主说事儿了，以此论证中国的政治制度更优越

http://www.wenxuecity.com/news/2012/02/18/1644391.html
美国《纽约时报》网站2月16日文章】题：为什么中国的政治模式是优越的（作者 上海成为基金创始人兼合伙人李世默）

[saveas]

想了解美国政治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而不是书本上冠冕堂皇的理论，最好最有趣也最真实的课堂其实是 Stephen Colbert 的假新闻节目 The Colbert Report。本来 Colbert 模仿模仿 O'Reilly, Glen Beck 这些右翼媒体煽动节目主持人而已，现在他“真的”参与南卡州的竞选及相关法律手续，在电视上提供看似搞笑的追踪报道，本质上揭露竞选过程和规则中的各种黑幕和腐败。没有别人比他讲得更清楚了，即使是大学里教的 political science 课堂也教不出这么真实而深刻的内容，只有吃喝拉撒全在政治里面混且靠这个吃饭的职业政治人员（在电视上抛头露面的政客只是极少一部分，周边人员极其庞大而且权力很大）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上几个月的 Colbert Report 和 Daily Show With Jon Stewart，就能真正了解美国政治的本质，读书读报反而不能。就好象中国的政经运作跟社会主义理论只有名字上的联系，美国的政经运作跟旗帜上写的那些词儿（民___主选举，自由竞争，市场经济）也只是字面上的关系。

节目的视频可以在下面网站上看到，但只有美国境内的IP可以。
http://www.colbertnation.com/

国内最近有人翻译脱口秀，这可真是德政，我也看了Colbert和Jon Stewart的那几期节目，真正太太太太好笑了呀。话说我其实有点希望Colbert继续参选，应该会很好笑吧。

话说我非常喜欢Jon Stewart

[Knowing]

过去二十年政治脱口秀的日子也太好过了，今年共和党初选简直是笑料爆棚，最近Rick santorum 说的话作为一个女性应该生气，但是已经荒谬倒可笑的地步，我倒希望他战胜mitt 参加大选，好让我开开眼，看看美国人民到底有多保守。

[saveas]

过去二十年政治脱口秀的日子也太好过了，今年共和党初选简直是笑料爆棚，最近Rick santorum 说的话作为一个女性应该生气，但是已经荒谬倒可笑的地步，我倒希望他战胜mitt 参加大选，好让我开开眼，看看美国人民到底有多保守。

上回rick perry的那个第一，第二，呃第三是什么来着，就让各脱口秀节目大大狂欢了一把，我都快笑断气了，真欢乐啊！

[Knowing]

共和党初选一语蔽之＂弱智儿童欢乐多＂好吧我承认mitt 并不弱智，但是为了跟一批弱智对手竞争弱智选民，装也得装的很弱智。
民主党那边是逼良为娼, 帅哥在干嘛？帅绝人寰的唱蓝调，陪吃天价晚饭 -- 用jon steward 的话来说，一顿饭两万块，这牛排比汽车还贵.

[Jun]

你以为做个中间派很容易么？明明是大快人心有理有据的 close a few corporate tax loopholes 的政策，还非得包装在减税的糖衣里拿出来讨好人家。这年头，讲点理还要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谁敢得罪了跨国公司大老爷就吃不了兜着走。反而是共和党一帮人跑到密西根吹嘘自己一早反对砸钱救他们的工作，还特别理直气壮。这国家还真是奇怪啊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