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楼
著名填词人林夕,经常被形容为「当代词典」。典,指典范。
今年2月,林夕答应了做《生命力》的封面人物,我们很高兴。
那时候,我们的角度在於他源源不绝的创意、多产。正面的创作,拥有茂盛的生命力,是健康的;抄袭,是腐败的。多产,对工作热爱和有承担,发挥无穷的生产力,是很正面的,健康的。
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他患了情绪病。
到了3月,看到报道,知道他患了情绪病,但回看他在患病的日子,仍然源源不绝的创作,仍然多产。好一副生病的身体,盛载著一个健康的精神。
从此,林夕的「典」,又多了一个意义,是病人的健康典范。
访问就转为谈他的病了。
积极寻医
「由2001年开始,每晚定时头晕、肌肉痛、心跳,於是开始看医生。第一种是耳鼻喉医生,因为头晕,以为耳水不平衡,那医生用音叉敲了一敲,便开药,也许他知道我是谁,便说我因为捱得太累,这是身体的警号,叫我休息。谁知吃了药更晕,事後当然知道原因,根本不是耳水不平衡,而是吃药吃到不平衡,不晕才怪!」说起那位医生,林夕仍心有不忿。
之後入医院,照胃镜、照脑、验心脏、什麼都验。住了一星期,医生只说他精神紧张。「我当然不忿气,验了那麼多,我就不相信只是精神紧张那麼简单,身体是我的,我知道一定是有些什麼事发生了。」於是便再访寻其他医疗方法。
其实在刚出院的一星期,林夕觉得整个人都很爽利的,但之後又故态复萌。
「当然啦,在医院时,我吃的是Dormicum和Lexotan这些至强劲的安眠药和镇静剂,吃得我整个星期都睡得像条死鱼般,每日又吃足3餐,有得食,有得睡,人当然fresh了。」但这没有解决他的问题。
当中有个朋友是肠胃科医生,他跟林夕说,的确是精神紧张。林夕继续不相信,继续寻医,包括气功、神医和一阳指都不放过。「那位一阳指只在我的後脑指了一下,便说行了,叫我回家感受感受,这样便收了我800元!」
也有另一个弄气功的,那是一间家庭式的「诊所」,分4间房,每次去到,他都不是集中做林夕一个人,而是用手肘蹉他几下,然後又「哦」几下,「哦」两「哦」便叫他休息一会,然後就去做其他人,之後又回来再「哦」,如此轮流「作业」,每次看这位气功师都要花上两个多小时。以林夕的一贯忙碌,可反映了他如何积极地寻医。
又过了一段时间,仍然不行。如是者,花了廿多万元,仍然求医不灵。「那时有人介绍我认识现在这位家庭医生,他也是说我精神紧张,不过,这次他却给我灌输多了一个讯息,就是身体可以反映焦虑,甚至可以反映昨天的焦虑。他给我看书,看资料,这样我开始有点相信。
「除了痛,另外一个徵状是喉咙附近肌肉很紧张,好像有些无形东西塞著喉咙似的,但没有想呕吐的感觉,那位家庭医生又给我看书,说这种徵状是精神反映在喉咙处,叫hysterical ball,我开始更相信他,但他只给我开止痛药。」对著智识型的林夕,这位家庭医生可说用对了方法。
「当我知道自己有病,心没有惊。惊只是病发时的徵状。我知道要面对,有病便去医,用尽方法找寻适合自己的医生。但我却觉得很烦厌。尤其是刚出院後的一星期,又故态复萌,我觉得好厌。经常去看医生,好厌。我忙的时候,也许几个星期也不能回妈妈家吃饭一次,但却要经常看医生,每次走著那条去看医生的路,心的感觉很复杂,为什麼这条是看医生的路呢?吃药也吃得我很厌倦,我每次看完医生,都查看医生开的药有没有改变,可惜,每次都是Lexotan,每次都是那几种药,吃药吃到了如指掌,那真的很厌倦。」他形容当时的情况就如毕加索的晚年:「似一个活跃的灵魂被困在一个疲累的躯体。」
张国荣令我认识情绪病
「我一定要找到根源的。因为Leslie的事,让我知道原来抑郁症可以有那麼严重的後果。我开始认识多些,从前只知有抑郁症这个病,但没有想过原来会那麼严重。」林夕当时还未认识到焦虑症。
在Leslie离去後大约2个月左右,有朋友介绍他看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精神科学系教授李诚医生。「那位朋友先给我看单张,我看後觉得自己不像患了抑郁症,因为抑郁症是对什麼都没有兴趣的,而我则是什麼也有兴趣,直至现在也是。但焦虑症就样样病徵都中了。」
2楼
果然,他患的是「经常焦虑症」。病徵反映在身体上,会定时定候的头痛、颈痛、肩膊痛、肌肉痛……每准备写东西时便痛,每电话响便万分紧张……
後来听医生说,病情如恶化下去,严重者会变抑郁症。(编者按:据张国荣的前经理人陈淑芬在去年接受内地一个传媒访问时透露,张国荣在病发初期,还未知自己患上抑郁症,也是常常身感剧痛。)
久病成药典
因为病,林夕吃过很多药,由2001年开始,他吃过大量安眠药、镇静剂和止痛药;「我吃的是高级止痛药,长短线的神经痛都能镇止,每天吃2次。」说到药,他知识丰富得像个专家,药名、功能、药厂,随口道来,源源不绝。「我看过药学大词典。我很理性的,什麼事也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找对了医生之後,断准了症,然後开始吃另一些药,至现在大约9个月的时间。「是药物帮助我,因为这毕竟是个身体的病。」林夕分析,每当焦虑时,情绪会紧张,血管收缩,继而肌肉抽紧,自然就痛。焦虑症有很多成因,有可能是性格、遗传、工作压力、脑分泌失衡、脑部制造血清素功能返回太慢,「药物可帮助脑部的制造血清素过程。初期要试药,某方面反应好的,就继续吃,如果反应不好的,就换,共试过5-6种药,甚至是治疗思觉失调的药也试过。」
除了吃药,他也信任医生。「如果不相信医生,医生是帮不到你的。那当然要找对医生才行啦!」林夕说他很幸运,找到了位好医生。「现在我的焦虑症是医好了,但肌肉还有痛,仍是定时定候便痛,每天痛2次,傍晚7时许一次,深夜11时多又一次,不过没有以前痛得那麼剧烈。这表示并非因为劳累而痛,而是由焦虑所引起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
林夕现在不用吃镇静剂了,只吃安眠药,每晚4-5粒。「我的精神方面是医好了,但肉体方面仍有後遗症。因为镇静剂很伤身体,我从前吃得太多,现在肉体便要受苦。」他已作好了心理准备,如果身体的痛楚挥之不去,他学习与它共存。
久病而变成本药典,多麼无奈的「得著」。
希望别人不走冤枉路
「为了治好这个病,我走了很多冤枉路。我愿意站出来说自己的病,是希望可以让其他人明白,情绪病是有得医的。焦虑症嘛,不就是General Anxiety Disorder,GAD吧!我在过去患病的日子,是否有工作能力,大家是看得到的,医生也没有叫我停止工作。而且,我并不惨,证明了病人并非废人,只要看对医生吃对药,就会医好的。」看林夕侃侃而谈那缠绕了他几年、令他死去活来的病,就知他是个乐观的人。
「即使面对最坏的情况,好像去年的沙士,我也会想它好的一面,从中可以教人学懂了一课。甚至是Leslie的去世,我最终也想到,他启发了很多人去正面地处理自己的情绪问题。虽然代价很贵,很贵,贵到我们付不起,但既已付出了,就当是股票跌价後,唯有希望派息啦,希望未算total lost啦!」面对张国荣的离去,林夕经过了很难过的情绪起伏,在整个访问过程中,林夕都是精神爽利的,唯有谈到张国荣时,他双眼才垂下来。
然而,他还是面对了,「像张签爆了的信用咭,不签也已经签了,就要努力看看还可以有什麼领悟。」
领悟就是:「现在问我什麼是最重要,我会将健康排第一位。」
朋友对我来说,很重要。他们知道我有病,都叫我:「去医吧!」
对我很支持。
我喜欢看道德经和佛经,但又喜欢赌,有赌性。又出世,又入世。我是个bipolar.
我的人生态度是:审慎乐观。不会把事情看得很坏,
也不会盲目相信美好的事一定会来临。
人人都有情绪低落时,一般心情不好,可以找朋友倾谈,但那不是长期性的。如果长期情绪低落,有可能是患病了,找朋友开解是不行的, 朋友甚至也是一种压力,可能还弄得更差,所以应该看医生。
我是个很容易有second thought的人。很会考虑其他人的角度,
不执著。唯一执著是写歌词,一定要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