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直被教训，吃饭时饭碗要“捧捧牢”，取长大后工作安稳衣食无忧之意。父母对此细节非常讲究，不小心就要举起筷子作威胁状——当然打倒没真打几下。南方人吃饭用的是拳头大的瓷碗，一掌正好捧得住。若到奶奶家，一桌山东人，碗就要大两号。小朋友一个左手是捧不牢端不起的，只好掌心碰碰作作样子。
我上大学前基本没怎么去过餐馆。在祖父父亲两代军人的教导下，米饭非堆得山高。但是下馆子不一样，都是精致的小盅，细指纤纤端起，筷子尖尖挑起白饭几粒⋯⋯所以尽管菜肴美味，吃起饭来总觉得气闷。去高级饭店也罢，至少要端个样子。可是大学十几个男生鬼哭狼嚎涌进路边土菜馆，上来的大盘肉大碗鱼，唯独米饭是盈盈一盅。非摆个脸色给你看看不行。
昨天做完杂务过了两点，开车去中餐馆午饭。快到打烊时间，只有两个白老太太颤巍巍，拿着叉子从盘子里挑酸甜鸡吃。我喜欢喝酸辣汤，因此问老板娘要特价套餐。老板娘睁大了眼睛跟我说，那个套餐啊，是给美国人吃的！那个炒饭炒好了放在那里，都老久了！你尽管点小炒，新鲜的，我们这里中午送饭送例汤，一样的！
于是要了笋丝炒肉和豆瓣鱼片，味道果然不错。吃完一小盅饭，餐馆里只剩下我一人，讪讪地叫过老板娘来添饭，顺嘴打圆场，只半碗就好来！说完底下头看我的书。未几老板娘笑盈盈折回，往桌上一放。竟然是个大汤碗，正是奶奶家大碗的尺寸⋯⋯碗里松松地盛了半碗热饭，白汽腾腾。我走了一回神，不知觉伸双手去把碗团团捧住，正正方方地摆到自己跟前。再抬头看时，一瞬间眼泪都要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