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以前跟别人吹嘘，说啊，我就要去看我的梦之宅啦！然后兴致勃勃的把大画册搬出来逼迫别人参观。对方不胜厌烦我的伪文艺青年嘴脸，就粗俗的说：多少钱哪？你的梦之宅？我冷哼了一声，说：靠，量你也买不起，这是无价之宝。
到参观的时候，好多人问造价多少。这房子造价只有十三四万。当然1963 年的十三四万，相当于今天的二百五十万。房子没转过手，考夫曼家当消暑小宅住了二十来年，他儿子继承了以后又住了十来年。这个儿子一生没结婚生孩子，在哥大当教授，我深切怀疑不直-- 就把它捐给西宾州保护协会了。
房子怎么美我就不敷述了，反正一张图胜过百语千言，实物比图片更加美不胜收，细节要看到才觉得真正好看。怀特的设计出了名的多毛病，因为我们是游客而不是住家，看了就是一笑。房子建在水上面，湿度可想而知，听说家具柜子的木板都是从造船公司订的，为了抗潮。到处是落地的玻璃窗，不加栏杆--为了不妨碍视线--连主人后来加了纱窗怀特都表示强烈的不满。可是满是蚊子的山上，与其不开窗闷死，开窗咬死，还是被设计师骂死好了。我提心吊胆的问他们搬进来的时候孩子多大，答案是已经二十多岁了。还好，不然小孩子从窗里跌出去的惨剧准免不掉。客宅前有个游泳池，山石垒的小池子里蓄了活引来的泉水，不能漂白消毒，还要回归自然的，也不能加温，所以常年是清冽的五十五度，有兴致游泳的客人大约下个脚趾就回来了。天才有不体贴他人需要的特权，我们又一次看到了活生生的证明。
这些还算了。建筑师再专横，没法阻止主人日后改动添加设备。糟糕的是结构上的问题。据说建房子的时候，常规该打六英寸地基。他觉得不好看，说四寸就够了。建完以后没事，几十年后开始往下陷。前几年据说西宾州保护协会张罗着捐款挽救，我们去的时候倒没动静，不知道是加固已经完成了呢？还本来就只是保护协会弄钱的花样 -- 我现在出於对各种非盈利组织都怀疑三分的阶段。另一种说法是钢筋混凝土里的beam (钢筋)加的不够，现在支不住了。可这个怎么挽救呢？也不见整块的换。
后来听说是从底下象箍牙似的一条条给箍上。这牙箍就花了一千来万。结构上的大小毛病要是都不算，其实这是个很舒适的家，小而温暖。kaufmann 家是匹兹堡百货店的业主，但是生活并不追求穷极奢侈，一楼的起居室很宽敞，招待客人，家庭娱乐都合适，餐桌不过是六人的，并不打算大宴宾客。夫妻两的卧室很小，客房也只有一间。他们奢侈在那里呢？艺术品和古董。这间别墅被捐赠后所有原件都保留，包括古董和艺术品。
Diego Rivera 的大油画有两张，就随便挂在过道里。起居室沙发上方挂了大幅抽象铜蚀，我看的眼熟，分明在博物馆见过类似风格，就是想不起作者。每间屋子里都有至少一件提芬尼，当然不是指提芬尼在店里买的行货，而是露意思提芬尼出品的台灯，花瓶，小片玻璃窗。古董佛像头，石的，青铜的，看起来风格从印度到西藏到印尼的都有，就随便露天装饰在喷泉里，阳台上，转角处。朝鲜古董箱子堆在油画底下，仿佛是用来装衣服的。书桌上的指南针标了中文，看样子也不止一百年旧。他们实在就是把名贵古董当家常用，但你又分明知道他们也爱惜着，知道价值。还有怀特送的六张日本木印，现在的价值怕也超过他当年的设计费了。
参观后的感想就是：有钱要这样有法，还有点意思。这个家，从外部建筑到内部装修，从本地材料配以世界性的收藏，创意，前卫，自然，文化，美，奢侈，种种因素调制的如此和谐特别，真是走出梦境走入现实，还是我的理想住宅。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冒着塌陷，被蚊咬，潮湿，日夜不息的流水声等种种因素，住上一个夏天。阿门！
考夫曼家的朋友们显然也这么想。做冰淇淋的hagan 家就极其羡慕，苦苦哀求怀特也给设计一个。但是与在三十年代中事业困境里不同的是，怀特借流水小宅再创事业高峰，五十年代中给他们设计了kentuck knob 的时候忙的死脱，不但没功夫给设计家具，也不那么愿意应酬客户。房子造好了请他来暖房盛宴，当然也是趁机向朋友们炫耀一下跟名建筑师的亲密关系，他说：“我没空，手上还有一个博物馆，一个教堂，十四个住宅哪。再说，房子哈样我有不是不知道，不就是我设计的么？”然后也没送体己收藏的名贵日本木刻画，而是送了个野草瓶。hagan 家还痴心不改，到处收集旧的怀特家具，摆在客厅里--听的真替他们辛酸哪。不过房子造价连七十二亩地和园林费，总共是二十万。九五年的时候，一个英国lord 看完了流水小宅，颇为欣赏，听说附近的另一桩怀特屋出售，就买了下来。哇，连地皮才卖六十万。每个人的反应都是：真便宜真便宜。再就是恨不能拍这大腿后悔自己没早十年来买。说实在的，我想到那七十二亩地，觉得这屋子就是白送的。
再想到六十万也就是曼哈顿中等地段七百平尺一居室的价钱，倍感压抑呐。这个Lord 显然是个头脸人物，有钱又有头衔的那种。他在附近陆续买了不少产业，每年夏天来住一阵，不过住在个农庄里，这里只用来招待客人，平时就开放了收门票。他爱好现代艺术，鉴赏力比咱们普罗大众超前二十年，弄了个雕塑花园，放了好多我看着眼熟，肯定在tate the mordern , museum of modern art 里见过同样风格(同样作者)的大件雕塑，比如石头圈墙，名字叫“房间”，一堆大木头，名字叫“像木”，一大群红色的铁人，名字叫“军队”，一个硕大的苹果核什么的。客厅里摆着他和戴安娜王妃，布莱尔首相，以及所有英国重要人物的合影。我非常喜欢他们的餐具，餐厅里摆的艺术品也还在我鉴赏力范围之内。到他们的卧室里受刺激了，原件的安迪渥豪什么的我还有心理准备，他孩子的卧室里放着手臂长的三块完整的鱼化石，还有两快完整的蕨类叶子化石，标明是德国出土九千万年前的。靠，我不信他们真就拿来给孩子玩儿，还不是摆出来给游客看的。话要说回来，真给孩子玩我也要正义的谴责他，这不是不爱护珍贵的历史遗物么。
不过上头右边那个垂直的墙怎么看起来象虚的呢？我觉得好像手指头可以穿过去似的
算你狠 
